没什么文化,不是我的错。在湘西那贫瘠偏远的山区出生,能混完初中看得通一部《天龙八部》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别指望我有太高的人生境界和格调,当我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和你楚河汉界拉开阵势,毫无疑问就是想搞你口袋里几个米米!我可不想被人家杀得身无分文第二天连早餐都吃不了尚标榜自己是对象棋的热爱和执着!我唯一的执着只是将自己的极品*丝形象从上个世纪顽固到这个世纪,且更深刻更彻底!
我的棋很臭!但我一直赢钱!很简单,当你的水平在一百个人中排第六十名的时候,你只有杀那后面的四十名才有钱赚!
话说那一年的暮秋,辍学后的第二个年头,好不容易筹够了一百多元路费,准备南下闯荡。
不料出门不到十里即被牌局缠住,那是我姑婆他们那个村的一条小街,闲人多,比较热闹。其时我四表叔五表叔和我幺叔他们也恰巧在街上打牌玩耍。我先是和一帮人打一种叫“上大人” 的窄纸牌,打得很小,但手气不行,没胡几把牌!到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已经输了七八十了,这时幺叔和两个表叔过来叫我回去吃晚饭,姑婆家在靠近山的那一边,纵深进村还有一里多,我输急了想翻本,哪听他们的,十分决绝的赖住不走。他们无法,自回去了。待到晚上我们又换作打麻将,也很小,三两块的样子,无奈手气依旧差得要命,让我至今仍记忆犹新的是一位叫“沙猴”的赢家,清一色胡边三万绝张也被他摸到,拿起牌高高拍下,缓慢而已锵锵有力的唱道:“万一色自摸!”我气得在心里直骂娘!
这一打就是一个通宵,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才散场!我一摸钱包,只剩下一张十元的钞票孤零零地蜷缩在里面,这可是千辛万苦筹来的路费呢,我暗地里叫苦不迭,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瞬间笼罩心头,这时,二老爷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搞干了?”我沉着脸点点头。“输了就输了,有什么法,到我那里吃饭去,今天逢集,我要卖几袋花生,帮我上下车!一起赶场去!”二老爷说道。“好吧!”我垂头丧气地答应了。
二老爷是我本家的,二十八九岁,大我两辈,我们那个姓管爷爷叫老爷,他是跑江湖的,很有人缘,他的老丈人在这条街上,所以他也经常在这里,我们一起耍的时间多!
吃过早饭,我们便一起下镇上赶集,我买了包长沙烟两块七,付了一块五的车费,仅剩五块八毛在口袋里揣着随熙熙攘攘人流瞎转悠!不多久二老爷便兴冲冲的来找我:“走,我们找米七下棋去!” 我心里没底,道:“我只有五块了,心里虚啊!你可得给我先借点啊!” 二老爷不置可否的道:“走撒走撒!怕什么,有我呢,刚卖的花生还怕没钱?”
米七是我们那个乡街上的,好像是工商所的,专门收税。我的中学生涯就是在那条街度过的,他哥哥米大裁缝是乡里的老牌象棋冠军!米七的水平也不错,常常以高手自居!我初三时已经赢过他,可他宁愿相信是大意没认真输的而不认为是实力上的差距!因为学校靠着街,我那时候一有空便溜到街上下棋,初二时乡冠军米大裁缝尚让我一马,初三时已经旗鼓相当了,那时候我们那个地方下棋稍微厉害一点的和米裁缝下棋都要受让一马或双马的,所以我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和乡冠军平手鏖战未免显得有些惊世骇俗,一些观者不由得连声惊叹:“小伙子扎实啊,敢和米裁缝平下!” 不过我们那个区,五六个乡,第一高手还是我四表叔,米裁缝和我下棋的时候总会小心翼翼的问一句:“你四表叔可能要让我一个马吧?”事实上我没读书之后听说四表叔厉害找他切磋,被他让一马也很难赢他,他在那时候下棋的水平比我们一般人还真是高出了一大截!再说我这位二老爷,也是有几把刷子,虽然没读过书,但从小走南闯北,棋风凶悍,下彩棋在当地砍过很多人,有几次和米裁缝也斗了个半斤八两!我最着急的就是他和我二叔下棋的时候,我二婶娘管得紧,二叔的私房钱通常都是有限的,但等到好不容易攒到几条烟钱时二叔又把他转手送给二老爷,二叔年纪大些,二老爷辈分大些,每次看到他们下棋都是二老爷哈哈笑着直呼我二叔的名字,不抽烟也假装把我二叔的烟点一支叼在嘴上,然后说一大堆挖苦的话,二叔则低着头苦苦思索,手上的烟快烧到了手指也不察觉!幺叔有时候在旁边看不过意,斥退二叔自己上阵,奈何也是稍逊一筹,不过幺叔输了就耍赖不给,他和二老爷年纪相当,一起长大,有时候又一起到外面闯荡,二老爷拿他也没办法!最后我要上,二老爷却不肯了,非要我让一马不可!说实话,让一马我还真难让下他。那时候我刚刚辍学,左右村寨,除了我四表叔还没人敢和我下平手棋。有一年刚过年,正月里姑父姑妈一家人来走亲,我们一家人便围着炭火下象棋打擂台,二老爷也跑来凑热闹,谁输谁下,我姑父也是一位好手,中炮巡河炮走得相当稳健,曾从米大裁缝手里抢走过一界乡冠军。最后还是我做擂主做得最久,一连赢了七盘。
我们在镇市场的左角落一间小房子里找到了米七,米七开口就问:“搞好多?” 我说:“七公公,玩玩,不搞太大,就五块吧!” 跟着飞快的拿起红子摆好。由于口袋里仅有五块输不起,便毫不客气的先拿了红棋先手。虽然二老爷答应借钱,但我深知那只是一点心里安慰,设若我一连输了几盘,他还肯不肯借可就存疑了。至于称呼问题,读书的时候米大裁缝就告诉过我了,若干年前我们是亲戚,他们大我两辈,依他们米家的叫法得叫他们公公。这点已经得到我父辈们的证实!不过要理清得往上数三四代,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畴!
第一盘很快,比预期中顺利很多,十分钟不到我就在对攻中捷足先登。
我假装长出一口气,道:“侥幸啊,就快了一步,七公公你大意了,只要先防守一下这棋是你优势啊!”
米七挠挠后脑勺,后悔道:“攻急了攻急了,先飞象巩固一下阵型屁事都没有,再来再来,十块吧,五块太小了,没劲。”
第二盘我执黑,开局不久即反先,但不急不躁,一直以微弱优势缠战,让米七觉得似有机会又把握不住的样子,最后多一小卒残杀得胜。米七甚是不服,又提价到二十一盘。
二十一局后我更不能输了,是以便一鼓作气连砍了米七先生十一盘。
米七终于站起身,揉揉额头,摆手道:“头下晕了,搞不得了。”
我微笑道:“是啊,下久了不行啊,七公公我们改天再切磋吧。”
这时候二老爷却趁火打劫,向米七挑战,米七想想,能从他身上捞回点也好,遂又摆开阵势,殊料这时候米七是真被我杀晕头了,本来占尽优势的棋却被二老爷偷打了个闷攻,郁闷之于连输两盘。要搁在平时,米七的棋力是要略占上风的。就这样二老爷也轻易的赢得四十大元。
从米七处出来后我数了数,共赢了二百三十五元,我拿出四十元分给了二老爷,二老爷有些不悦,默不作声的接了。我暗笑,知道他是想和我平分,但是没办法,这钱我是拿来做路费的,就不地道这一回吧,哈哈!
这时候心情格外愉快许多,慢慢的晃荡到人迹稀疏的老街上,见一堆人围在一个铺面门前,挤进去一看,两个人正在鏖战,车啸马鸣,硝烟密布!一方是位五六十岁的老人家,明显下风,处处受制。另一方是位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厚厚的嘴唇,眼睛有些斜视,穿着工商制服,大概是位临时工吧。这年轻人实力明显高出一筹,下得很轻松,走出一妙手,胜利在望的时候,仰起肥硕的面孔,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甚是得意!
“搞不赢,搞不赢。”未几,老人家讪笑着投子认负。
我拿起棋子道:“老人家,你先把炮走到这里就赢了,可惜你没看到,本来是你赢的啊 !”
那年轻人冷笑道:“你不就想打我闷攻,我炮不可以打回去啊?”
我急道:“怎么打得回去,隔着两个子呢?”
年轻人轻蔑地一笑,不屑再辨。我兀自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明明是红棋能赢的啊,这么一走。”
旁边另一和气的老者含笑解释道:“小伙子,你没看到,你这么一走他车吃你的马,让开了,你炮打象黑炮不就可以打回去了?”
我摇摇头,嘟噜几句,仍是一副一头雾水的样子。没人再搭理我,这时换了一位上阵,也不行,被那穿着制服的年轻人三下五除二就摆平了。
我自告奋勇道:“我来试试。”
输者便知趣地让了座。我一上阵,中炮,迭炮,大打出手,却被对方一招四两拨千斤轻易化解,瞬间落入下风,未支撑到二十回合即脆败,这时先前输棋的那位便取笑道:“卵啊,还不如我啊,比我输得还快!”
我拍拍脑袋:“厉害!果然厉害!不如我们下包烟吧,反正是玩,带点小小的搞起有劲些。”
“随你哦。”穿制服的年轻人满不在乎的应道。
于是说定下两块一盘,我又连输两盘,那年轻人半笑着左顾右盼愈发得意。我掏出四元钱恭恭敬敬地递给他,他却不要,大度地摆摆手:“算啦算啦!”
我急了,忙道:“不行不行,愿赌服输,我可不是赖账的人,上个星期我村上的一位让我双马赢了我一千多我也没欠他一分,都是爱玩的,那会输不起呢!”一副瘾大棋臭又输得起的架势。
年轻人见我如此诚恳,偷笑了笑,把钱接了过去。你自执意要给,我就却之不恭了。
“不如下包白沙吧,两三块的烟我很少抽的,怎么样?就五块一盘?你很厉害,就当和你学棋交点学费吧!”我又小心翼翼的提议道。年轻人欣然应允,暗忖道:今天可交大运了,碰到财神爷了。
再一开战,我便露出了狰狞面目,手起刀落,不到五分钟便擒了他老帅。年轻人楞了一下,似是没想明白怎么输的,但正在威风的时候挨了当头一棒,心里难免不爽,飞快的又摆好棋子准备复仇。我可再没给他机会,又连砍他五局。这时出现了惊人一幕,只听得“碰”一声,一人倒下靠住了我肩上,我一吃惊,连忙起身,这人原本还挂在我肩上和椅子上,待我起身,连人带椅子又摔向地上,头部着地时声音很清脆。大家都吃了一惊。正手足无措时,那人却爬了起来,摸摸脑袋,万幸无碍。原来是位老人家站在旁边看棋入迷,竟自发了黑眼倒下。我暗自自责,如不是慌乱起身,也至于害那老人家再摔到地上去。
虚惊一场后我又连砍那人十一盘,最后那人身上带的十元五元面额的输完了,掏了半天,只几张一块一块的零钞,一数刚好五块。我笑道:“兄弟,算了,留着卖包烟吧。”遂罢战。
这时候市场快散场了,我赶在卖肉的收摊之前称了几斤五花肉,忙去找车,我们那方向的车几乎回去完了,幸好还有一位仁兄车坏了在修车,我连忙坐了上去,又等了半个小时才回去,
那时是手扶拖拉机,由于赶集的人都回去了,路上空荡荡的,这车上除了我和司机也没其他人,开着空车一路随着哒哒哒的马达轰鸣声风驰电挚,沿途两侧灵山秀竹潮水般后退。这一刻,我忽然感觉到家乡的风景竟是那么的婉约旖旎,悦人心目!
也许有朋友会不屑的说一句,不就两三百啊,值得撰文铭记么?但你若明白那时候这两三百到我们那儿得辛辛苦苦搬两个月砖并要祈祷不要刮风下雨误工方才赚得到时便会释然了!
至于谱嘛,也是没有的,我本没谱之人,如何有谱?
我买了包长沙烟两块七
应该是1990年
问候湖南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