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棋改革之歌：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近年来，最引人关注、最众说纷纭、也最让人闹心的，在象棋的天地里，要算是赛制的改革了。象棋赛制的多变和奇诡，复杂和扭曲，难解和困惑，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啼笑皆非的地步。一项赛事一变，一年之中数变，今天这样，明天那样……当然，出发点无疑是好的，想通过不断的探索，逐步找到最合适、最科学的新赛制。不光是中象协会在操心，也不光是象棋部的官员在殚精竭虑，不少特级大师和国家大师，不少裁判工作者，理论工作者，包括离退休的老同志，也在思考，也在分析，也在推敲……从这一点上说，我觉得象棋是大有希望的。
要求领导层一下子就拿出最好的方案，半步弯路都不走，肯定是不现实的。但是，在我们考虑改革的时候，一些明显的、低级的错误应该是可以避免的吧。比如说，和棋黑胜的问题，还用讨论吗？其不合理性难道不是昭然若揭吗？吕钦、徐天红等多位全国冠军，王斌、郑一泓等多位特级大师，还有我熟悉的很多国家大师，都持有同样的观点，这就是“和棋是象棋的一部分，它本身是健康的；有些高质量的和棋甚至可以视为经典”。你不能因为要治病，把健康的肌体给切了，更何况其后果绝对是造成畸形。郑一泓说得好：“如果黑和算胜，那么就会出现主动而且乐意用车砍马或砍炮来求和的现象，因为和棋他就赢了。”那棋还有法看？还有的大师举例说，和棋黑胜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士象全可以赢单车！光老将可以赢单炮！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岂不是表明我们的决策层连起码的分辨是非对错的能力都不具备吗？
再有，众所周知，象棋的红方（先走方）是具有一定优势的，就像围棋执黑方具有一定优势的道理一样。那么，围棋有贴子或贴目，作为对后走方的物质补偿。象棋没有这种补偿，也很难实行这种补偿。怎么办呢？有关人士憋出了“给红方加时间，给黑方减时间”的怪招。以奖金最高的九城置业杯为例（虽然还没开打，但规程已经出来），红方用时为一小时，黑方用时为半小时。红方拿先，本来就有利，现在还要给他加时间！原来，根子通在有些棋手执红棋时不思进取，背和棋谱，这种现象确实应该解决。为了逼红方去求胜，有关方面便想出了红和只得1分、黑和可得2分的“偏锋炮”。这样一来，黑方当然是乐意的。而红方不干了。红方会说，是的，我拿红棋，先手有利，但这个利并没有大到足以取胜。象棋有时大对方一个车也是和棋，红方的先着效率不会有一条车那么大吧？红方叫屈，认为不合理。不能接受这种拆烂污的改革方案。于是为了让红方接受这个“改革”，又规定，你用时是对方的一倍，你有一个钟头，他才半个钟头，你时间又有优势，又有先行之利，万一没赢到，下和了，你才比他少一分，这下说得过去了吧？
红方不吭声了。
其实很多专业棋手都报以苦笑。一些年纪大的老棋手说，下了一辈子棋，临了冒出来这么个幺蛾子，看不懂。为什么不搞分先两盘制呢？你拿红棋，不思进取，好，你背和谱，尽管背。但接下来你要拿黑棋，请问，这回你背什么谱？分先制早就有的，亚洲赛长期这么搞的。为什么国内就不行？
分先两盘慢棋，有时也会出现打平的情况，这是很可能的。但不要紧，可以加赛快棋。加赛快棋也有多种方案可以选择（《象棋竞赛规则》里写得明白），具体选择哪一种，可以结合赛事的具体情况，由裁判委员会或者裁判长定夺。不管是集体研究，还是个人决定，前提是要科学合理。不要鸡窝里拉胡琴。
再说去年的象甲和今年的象甲。去年象甲是给主队三台先手，如果四台皆和，则客队获胜。今年象甲更有意思了，索性把四个先手全部给主队，如果四台皆和呢，记场分时，主队得1分，客队得2分。我斗胆直言，这是错误的。和去年的错误一样。从表面上看，去年和今年有了明显的不同，但再不同也是同一类疾病。根子是一样的。
团体赛设四台棋，本来就考虑到了公平的原则。四台棋，主队与客队各二先二后，很合理。但为了逼着主队争胜（凭什么要逼着主队单方面争胜，而不是鼓励双方都积极进取？），多给它一台先手甚至两台先手，这就打破了本来各两先两后的平衡。平衡被打破了，出现了新的问题。为了解决这新的问题，又用更新的不平衡来找补，来打掌子。结果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什么叫打掌子？本来这双鞋是好的，上面有泥点子，为了解决泥点子，你现在给它动手术，把它剪个洞，这个洞虽然把泥点子的问题“根除”了，但出现了新问题，好好的一双鞋，上面弄个洞算怎么回事？于是又打掌子。也就是打个补丁，来弥补前面的外科手术。这就是问题的根子。去年象甲和今年象甲，都是这个问题，泥点子，剪个洞，再打掌子。尽管去年那双鞋和今年这双鞋上的洞，形状不一样，但问题的性质并无二致。
这是去年象甲和今年象甲在赛制改革上出现的较大的也是较明显的失误。而无论是去年还是今年的象甲，又都存在一个同样的缺憾。什么缺憾？就是只鼓励一方去争胜，就一盘棋来说，是鼓励红方去求胜，但在鼓励红方积极进取的同时，也在鼓励黑方消极求和。而且到了今年，如前所述，红方一小时，黑方半小时，这一来不是鼓励黑方求和了，而是让黑方没有选择，只好消极求和。我们的组织者在做了些什么呢？就是一方面千方百计地调动红方的积极性，甚至不惜用枪逼着他往前冲，像过去国民党的督战队；而与此同时呢，又逼着黑方不能求战，黑方本来执后就已经不利了，现在还要减他的时间，逼着他只好挑稳的下，怎么稳怎么来，一门心思求和。就一场比赛来说，则是鼓励主队求胜，同时又鼓励客队求和。这种自行抵消、自相矛盾、顾此失彼、缘木求鱼的做法，其弊端难道真的那么难以看清吗？“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难道就真的那么深奥费解吗？
大家都相信决策层的初衷绝无问题，早几年我就曾撰文说过，争论的双方其实出发点是一致的。现在仍是如此，我不同意某些观点，赞同某些观点，仅仅是学术上的不同见解，不同看法罢了。并无意气用事的成分，更不存在个人的嫌隙。相信决策层会允许不同的声音出现，会欢迎百家争鸣，有这个雅量高致，有这个政治风度。在已经实行的改革中，有一些部分是得到了绝大多数棋手和棋迷赞同的，比如胜一局记3分。过去是记2分，现在加1分，鼓励求胜。但接下来的“21”就似是而非了。按照象棋的这种做法，足球比赛如果踢平，是不是也要来个客队记2分，主队只记1分呢？因为足球更有理由这样做。想一想吧，几万名现场观众花钱买了票子来看比赛，看了那么长时间，结果0比0打平。而象棋却只有很少的观众。不花钱人都不来看。象棋网络直播也是免费的，我也做过此类事，完全是无私奉献，但究竟有多少人同时在线呢？谁播谁知道。
再比如，即将举行的全国个人赛，引进围棋早已实行的末尾淘汰制，反响也不错。兄弟棋种的经过长期实践检验的正确的做法，我们完全可以拿来，为我所用。
我可能偏于保守了。在我看，关于赛制改革，在记分上明确胜一局记3分就可以了，如果说还有改革的空间，那恐怕就是在奖金上可否也提高幅度？你也可以说是物质刺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可以说是按劳分配，按贡献大小分配。
我们在改革中还有一个误区。这就是在拿和棋说事的时候，有一个很多人没有在意的疏忽。有的棋手在大赛中背和谱，执先不思进取，和风劲吹，棋迷不爱看不乐意了。这话听起来有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请问：无论是全国个人赛，还是象甲，究竟有多少人在现场看呢？去年象甲的赛场旁边搞了个小屋子，大概40平米的样子，第一阶段的六轮比赛，当地的棋迷还能把它填满，屋子不大吧，但毕竟有点人头攒动的意思。到第三阶段时，负责讲棋的钟教练（第一阶段也是他讲得多）基本上坐那抽烟了。因为没人来。屋子一下子变大了。很安静。
就算主办方搞个大屋子，来看棋听讲解的人再增加个几倍，但我们知道，讲解者只能选个一两盘至多三四盘来讲。背和谱的问题，既不会影响到现场讲棋室，也不会影响到网络同步直播。网络直播象棋赛局，大师网做得最好，盘数最多。但他们也还是只能选播，他们播出的局数和整个比赛对局相比，还是一小块，还是管中窥豹，让棋迷通过一滴水来见太阳。
我讲这话什么意思呢？我是想说，不能要求每一盘棋都精彩，不能要求每一盘棋都杀得昏天黑地。如果说象棋不景气，也别把责任都推在策略和棋或者消极和棋身上。和象棋界存在的种种痼疾相比，策略和棋或消极和棋只是小来西、小开司。棋迷们也没有要求大赛中的每一盘棋都精彩，即使是最顶级的棋手，最具职业操守的棋手，也不能要求自己下的每一盘都精彩，都激烈，又有深刻的内涵，又非常的好看。像前年的象甲，搞和棋黑胜，人为地分胜负，结果分胜负的棋多了，低质量的对局也多了。正常情况下棋手不可能犯的错误都出来了。
就算主办方在赛后出对局集，就算有作者为某个大比赛写专集，还是有一个选的工作。也不是“拣到篮里就是菜”。而且最终入选的也还是一小部分。
我觉得真正要研究的，有必要拿和棋开刀的，是一些具有公开表演性质的杯赛。比如有一年的五羊杯就出现了太多的和棋，结果出现只胜一盘的得了冠军，仅输一盘的排名垫底。这个确实不正常，让人难以接受。公开表演现在越来越少了，从以往来看，属于节日表演的，也就一两盘。双方棋手为满足观众的需要，心有灵犀，双双大开杀戒，明明有稳妥的棋路，却放弃了。由于对攻激烈，引得棋迷大呼过瘾。五羊杯应该怎么办？几年前我曾借采访的机会，请教过一位顶级棋手，但他生性谨慎，老成持重，没有正面回答。我的想法是，把五羊杯办成一种表演性质的赛事，效果也许会更好些。因为其中好些内容与本文无关，扯得有点远，这个话题就不多说了。
说了归齐，我的意思是象棋要改革，关键不在赛制。赛制上的文章，把过去的210改成310就可以了。要做文章，就把奖金往高了整。从一个队来讲，要重奖赢棋的棋手。哪怕全队输了，但某位棋手赢了，我认为一样要重奖。这样才公平。做领导不能太功利，眼睛要往远处看。如果三台打平，一台获胜，获胜的这一台发挥了关键作用，奖金再增加。如果四台全部获胜，四个棋手都重奖。提气！关键要有票子。没票子就是瞎扯。从整个象甲来讲，也要重奖胜率高的棋手。不是发一个小杯子就完了。胜率前三名都该重奖。人家辛苦了大半年，赢了那么多棋，奉献给棋迷那么多快乐，主办方难道不该把好钢用在这刀刃上？！另外，评选最佳对局也要发奖金，也要重奖。毕竟这一年只评一盘棋。多发点也应该。而且不是一个钱的事，是鼓励下出高质量的对局。这比闭幕式上，一个队发五万，毛毛雨大家撒，大锅饭继续吃，是不是进步一点？改革开放三十年了呀！
象棋改革的重点，是真正的市场化，是把观众重新请回来，把象棋的魅力用新的形式展现出来（对此我将另文阐述）。对内搞职业化。构建一种机制，就是棋手们个个都用功，只有上进才有出路，靠象棋能吃饱吃好，能出人头地，精神上受到应有的尊重，物质上享有优裕的生活。但这个机制也有残酷的一面。就是优胜劣汰，就是适者生存。没有人情好讲。
那么就牵涉到一个市场化的问题，市场问题不解决，决策层手中没有硬通货，没有王牌，说什么都是瞎耽误工夫。我这一年没想别的，净想市场了。市场其实说难也不难，你要有招。什么招？俟另文专介。我这里只说四个字，表演，互动。要跟过去完全完全的大不同。
市场化并不只是和决策层有关，和每一位棋手都有关。和更多的人都有关。市场化做好了，下比赛出不来的棋手，可以搞教学，办班，同样可以丰衣足食。
与此同时，认真研究象棋的文化牌，编辑出版，音像资料，图书杂志，再不能像过去那样古板地写了，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只为一小部分人写了。要为最广大的读者层来写，要在趣味性、甚至是娱乐性上面下功夫。我们的象棋刊物现在只剩下两家了，没有插图，没有彩色插页，不是老总和编辑不想搞，是手上没钱。我常想，为什么有不少老板喜欢搞比赛，却不肯投资这样的刊物呢？其实这个市场绝对是潜力巨大的。投资这方面，一年也用不了太多的钱。关键是如何把这个刊物或者报纸办得生动活泼，让全国的棋迷都爱看。越舍不得花钱，越想走低价路线，像广东的《象棋》月刊一样，办了几十年，还是那么小，那么薄，最后还是办不下去了。其实广东是全中国象棋最发达的省份，也不缺喜爱象棋的老板。
还有象棋的形象问题，人的形象，棋具的形象，比赛的形象。要玩真的了，光是说说不管用。举一个例子，前几年有个比赛，奖金规格挺高，要求棋手着西服打领带，但到了比赛时，就是有棋手忘了。怎么办？拉倒。有的棋手第一轮按要求做了，一看现场，好几个都是休闲装，第二轮他也换了。这就是不来真格的后果。令行禁止。要改革就得令行禁止，言出必践。
再举一个例子。还是服装问题。有个比赛开始改，让棋手着唐装，面料样子都是不错的。但忽视了一个问题，就是天气的因素，和合体的细节。因为天气比较冷，里面穿得比较多，看上去一个个就比较臃肿。还有就是不十分合身。这是什么问题呢？抠得不细。我们想到了，也做了，但做得不仔细，不认真，不到位。不求过得硬，只求过得去。老是差不多了，就行了。结果呢？钱也花了，力气也费了，大家也配合了，但最后效果还是不好。毛主席有句话：“抓而不紧等于不抓”。是值得玩味的。
从午夜写到凌晨五点多，想说的话好像还有一大堆。想起儿子说的，电脑跟了我，算倒八辈子楣了。顿生恻隐之心。于是停手，俺要觉觉了也。
象棋改革之歌：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2009-10-30 01:0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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