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的象棋网的格局,是和泓弈不同的:打开主页就看到红红的一片,里面有一个棋友交流,版子里预留着空白,可以随时发帖。无聊的人,吃喝玩乐罢了没事干,每每花四五分钟,发一个贴,——这是好几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服务器快了,发一个贴只消半分钟,——在显示器前泡一杯茶,热热的喝了读贴;倘肯更加无聊,便可以买一碟盐煮笋,或者茴香豆,再加一瓶啤酒了,如果实在无聊到没办法,那就能准备一样荤菜,但这些棋友,多是没这么清闲,大多数都是打开浏览器,倒点白开水慢慢地坐喝。
我从王天一被广东道德标兵们禁赛的时候起,便离了泓弈到广网来闲逛,管理说,对广东不大友好,怕当不得什么版主,就在外面看看贴吧。外面的直播贴,看起来倒也精彩,但看棋时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棋友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见不得自己喜欢的棋手输棋,否则张口便骂,我便亲眼看着黄胖子被骂得没人形了。在这样的环境下,看帖也很为难。幸亏还有几个老朋友在,退出不得,从此便改为专门看帖不说话的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偶尔打开广东网,专看些无聊贴。虽然没有什么精彩,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只有奇兵零四到网,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奇兵零四是不用看棋而专心骂棋手的唯一的人。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传闻说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用的虽然是奇兵,可是又老又慢,似乎十多年没有更新,也没有升级。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软件”“崔革”“作弊”“郝继超”,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用奇兵,又是八九年前的版本,自己便取了一个绰号,叫做奇兵零四。
奇兵零四一到广东网,所有看贴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奇兵零四,你骂郝继超的帖子又有人回帖了!”他不回答,对版主说,“注册两个马甲,要让人分辨不出来的。”便排出两个IP。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造了新的谣言了!” 奇兵零四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造了崔革的谣,吊着打。” 奇兵零四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国际象棋都有人作弊……软件!……揭发恶人的事,能算造谣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兰向农”,什么“陆文强”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网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奇兵零四原来也下过棋,但终于没有进专业队,又不会下彩;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撒得一口好谎,便替人家造造谣,换一碗饭吃。但他在广东网,却也混得还可以,就是发帖很多,虽然间或没有新谣言,暂时空个三五天,但不出一月,定然前来发帖,说是又找到一个作弊对象。
奇兵零四发过两三贴,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奇兵零四,你当真会查软件么?” 奇兵零四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证据也抓不到呢?” 奇兵零四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泰州医生小雪虎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网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奇兵零四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象甲联赛开赛之前的两三天,大家正在慢慢的看直播,版主忽然说,“奇兵零四长久没有来了。还欠两个马甲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看棋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给人掌了嘴了。”版主说,“哦!”“他总仍旧是造谣。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造到赵国荣队里去了。他队里的人,骂得的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检讨,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烂了嘴。”“后来呢?”“后来打烂了嘴了。”“打烂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改名叫浙江雄起了。”版主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看他的直播。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到奇兵零四的新帖——大约奇兵兄的确改名叫浙江雄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