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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原创]自阉的“棋王”

1楼

小外低脚 发表于：2008/9/18 0:50:00

    我爱棋如命，最怕的是没有人和我下棋，因此又增添了一个爱好就是教人下棋，我先后搬了三次家，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那里的邻居几乎都被我培养成了棋迷，每当那些棋迷叫我老师的时候，我心里就会有一种成就感。可新搬到的地方却让我有一丝遗憾，对门那悟真老人说什么也不和我学棋，无论我怎么开导都没有用，那悟真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我们很谈的来，可他却对我教别人下棋很有看法，那天我们哥俩喝了两瓶二锅头，在酒桌上他和我解释了为什么讨厌象棋的原因，下面整理的就是他讲给我的故事

清朝末年,北方某城。

旗人之子那大孬与茶馆老板王太林经过一百盘象棋大战,一举夺得“棋王”称号,成为继“鸡王”、“虫王”、“麻王”之后的又一位魁首,弥补了本城彩棋赌博无人称王的空白。

城东宋大刀斗鸡输了大洋五万,被人们封为“鸡王”;城南大母子玩蟋蟀输了三处田产,大伙儿称之为“虫王”;城北马粪包打麻将输了六家店铺,公众推举其为“麻王”。而经过百盘大战的那大孬,以一盘不胜、一盘未和的战绩,输光了家里所有的金银细软、田地房产,卖掉了三房小妾,当场气得老爹一命鸣呼,理所当然荣登“棋王”宝座。“四大天王”由此排定座次:那大孬、宋大刀、大母子、马粪包。读来押韵上口,极易入耳,像如今歌坛“四大天王”一样有名,为人们茶余饭后添了不少笑料。

                                         一

那大孬仗着祖上三代经商的家底,逢棋必弈,每弈必赌,结果往往输多赢少,不过他本人却极好面子,如有人问他输赢,或答:“我没有赢。”或言:“他不曾输。”或道:“我想和棋,他不干。”绝不说自己输棋。比他再强的棋手,即使他一生中只侥幸和人家下和过一盘棋,他也称此棋手和他“旗鼓相当”。

时值清末,西学渐入,使大清老朽们惶恐不安,为抵制西洋文化入侵,该城提出:弘扬国粹,以博大精深的文明遏制“异端邪说”的泛滥。象棋作为国粹之一又在民间广为盛行,自然被人们所重视。因此,富商冯爱民捐资大洋五千举办棋赛,并称其为“一百单八将”排位赛,用《水浒传》中108条好汉的绰号排定棋手的名次。那大孬也报了名。

参赛者共有一百二十余人,一共进行十一盘,只要赢一盘,就有可能得到名次。比赛最后一天,那大孬此前所下的十盘棋,都是“别人没有输”。最后一盘与旗人多瘸子交锋,因此局关系到最后的名次,
二人又都是十盘棋中“我想和棋,人家不干”的主儿,所以分外小心。尽管那大孬使出浑身解数,也只和多瘸子下成眼看要和棋的局面。

此时那大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悄悄对多瘸子说:“这种结局最终咱二人谁都不会有名次,你不如把这盘棋让给我,我奉送你十块大洋如何?”多瘸子也在焦头烂额之时,心里想:这样耗下去也不见得赢,不如拿了钱做个顺水人情!于是,那大孬以1胜10负的战绩总算取得了第一百零八名的名次,并得到“象棋地贼星”的称号。而多瘸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得了便宜还卖乖,刚出赛场就把这事嚷嚷得全城皆知。可笑的是,大孬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做得很神秘,于是那大孬买棋的事不仅被人们当作笑料,并且还广为流传开来。

                                          二

“像大孬这样爱名如命的人,迟早要栽到王太林手中。”

据那老回忆,王太林上唇胡须浓密,一双阴冷的眼睛藏在厚厚的眼镜后面,闪动着毒蛇一样的邪光。他说话阴阴的,下棋阴阴的,笑起来使人浑身不舒服。他象棋下得好,围棋更是顶尖高手。因早些年拐卖过妇女、儿童,曾被官府拿去欲治罪,他一咬牙,散尽家资,贿赂刑部一位要员,才免得发配充军,出狱后,他租了一间房子,靠开茶馆,下彩棋为生。

王太林下棋有个特点,一盘棋能下一天,在茶馆一坐,喝上一天茶,且不上厕所,体力差的人是受不了的。因他下棋能磨,又姓王,人们便称其为“魔王”。

那大孬赛后第二天就来到王太林开的茶馆,因王太林没去比赛,大孬便想自己抬抬身价,以希望馆主和众棋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落座后,大孬呷了口茶,有滋有味地“滋”了一声,瞅瞅王太林,惬意地问:“王老板,你可知道最近街面上有啥新鲜事?”

王太林只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取出一根牙签,从牙缝里剔出一点带着牙血的肉丝,涂在手心里等待着。一会儿几只逐臭的苍蝇,争先恐后往他手心里飞,被他迅速合掌,将苍蝇攥成碎末。

见王太林不理自己,大孬忍不住地说:“王兄,你太孤陋寡闻了吧,前几日的象棋大赛……”

“知道了。”王太林懒洋洋地伸出手掌,等着别的苍蝇送死。“多瘸子卖你个‘地贼星’,是不是?要是我,哼!”

那大孬像是一口吞进了一百个苍蝇,顿时气得打战,道:“放他娘的狗屁,啥买不买,老子是凭真本事赢的!”

“赢?哈哈哈!”王太林翻着白眼,阴笑了两声。“你怎么不赢我两盘?”

大孬气得跳了起来,狠狠地说:“姓王的,你以为老子怕你不成?跟我玩可以,一盘一千大洋,少了,老子可没闲空。”

其实,大孬明白自己下不过王太林,但他知道王太林拿不出一千大洋,只想吓唬吓唬他,让他说个小话,自己出口恶气。

“谁不敢谁是王八犊子!”不料王太林立即应承下来。

在场的有棋界德高望重的蒋未名蒋二爷、安路安三爷。他们纷纷劝阻说:“拉倒吧,不过是个玩笑,何必动这么大气。”

此时的那大孬已经骑虎难下,但他一想王太林没钱,便说:“要下就一百盘,明天带足两千大洋的底金,到老路茶馆,谁不来谁就是犊子。”说完便不理众人劝阻,头也不回地走出茶馆。

其实那大孬所料不差,王太林的确拿不出一千大洋,只是他一向眼红大孬的财产,只等着找一个时机下手,如今水到渠成,他自然会有办法的。

天一擦黑,他便带上女人小香,来到城北歪嘴杨四家,提出愿以老婆做抵押,借两千大洋,三天后归还。三天后如还不上钱,则小香归杨四所有。小香是王太林有钱的时候花高价买来的名妓，模样自然是千娇百媚，歪嘴杨四对小香垂涎已久,没等王太林说完话,便点出两千大洋。


                              三

第二天,二人如约来到老路茶馆。当时,这一场千金豪赌在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茶馆内座无虚席,挤不进去的,便聚在门外或窗下,伸长脖子向里面观望。

二人落座,亮底,由独臂棋手,号称“铁面判官”的张希学宣布规矩后,摸出围棋子,二人猜先。大孬猜得先手,以炮二平五开局,王太林应以马8进7……

那大孬腰缠万贯,对一千块大洋自然不在话下,弈来得心应手。他成心要给对方打击,看起来棋下得与平日判若二人。走到第十二着时,就扩大了先手,七路兵无偿过河,一车一马占据对方要津……他甚至想到:自已赢棋后,把到手的一千块大洋狠狠地摔到王太林的脸上,用打发叫花子的口吻说:“拿去,爷们儿只想教训教训你这张嘴,我‘地贼星’也不是浪得虚名的!”然后,在众人佩服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而王太林则不同了,不知为什么,开局几步,走的都是无理棋。王太林不愧为“魔王”,走完第十一步后,便不走棋了。那时不实行计时,把大孬愁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磨了两三个时辰,王太林才走了一手。见他终于走棋了,早就急不可耐的大孬急忙应了一着。这着很劣,可王太林并不急于走棋,又看了两个时辰,并不时阴笑着瞅大孬一眼。大孬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欲起身自解烦躁。刚站起身,就见王太林走了一步,并嘿嘿冷笑一声:“该你走棋了。”大孬不耐烦地随手走了一步更臭的棋。以后,二人走得快了,最终,王太林形成三卒必胜仕象全的局面,夺得了首盘胜利。而那大孬的局势由优到劣,由劣到负,懊恼之余,认为自己棋技和王太林差不多,甚至还要强些,便决定明天认真一些,给王太林一点颜色看看。

长话短说,以后的五十来盘棋中,结局都和今天差不多。先是那大孬占点先手,或多得一子,但在中残局里,都被王太林用磨功磨垮,使大孬总觉得有机会赢,却一次又一次地输了。

一转眼,五十盘棋下完了,大孬已净输五万大洋,家里的细软都变卖成现洋,一笔笔流进王太林的腰包。如果他此时收手不干,凭着田产和店铺度日,还算个富人。可那大孬已经欲罢不能了,此时的他一心只想在后五十盘棋中把输的捞回来,而不是只想教训王太林了。手中无钱,他向王太林提出,愿以全部田产、房产和店铺做抵押,向王太林借已赢到手的五万大洋做赌资。王太林当即立下字据,让大孬签字画押后,用两辆车把五万大洋送到大孬家中。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棋客们都看出来了,王太林至少要比大孬强一个马的水平,王太林之所以盘盘先劣后赢,就是下套让那大孬钻,以便让他欲罢不能。一向以侠义著称的安三爷,多次好言相劝,望大孬悬崖勒马。无奈大孬已经迷入局中,输红了眼,不管谁说啥,自是一横脖:“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一定得把老爷子的家底捞回来,再说,一百盘还没下完,我岂可食言,让姓王的笑话……”

又是五十盘,一盘一盘推下来,到了后来棋局已经无人去看,只有一群闲汉在那儿瞎起哄。当王太林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趾高气扬地来到那大孬家,客气地请大孬老爹让出住了几辈子的老宅时,那父一口气没上来,驾鹤西去了。

办完丧事后,大孬用卖三房小妾的钱,买了三间平房,带着老婆、孩子住了进去。那老爹在军营做事的一个朋友不忘旧情,见大孬有几分刀笔功夫,便在军营为他讨了个分发钱粮的差使,每月可得十块大洋,这在当时也是不少的收入了。

以前那大孬有三房如花似玉的小妾,平时对妻子丁氏理都不理,现在大孬败了家,竟对妻子重新恩爱起来,丁氏的脸上也有了以前没有的笑容,一家四口,倒也恬淡和美。

                                     四

几个月没有摸棋子了，大孬的心里好不难受，每当棋摊上有人招呼他下一盘，尽管心痒难熬，可一摸口袋，便摇摇头走开了。一次，他的上司有事外出，便把金库钥匙暂交他掌管。当他清点金库，看见那白花花的龙洋时，心跳猛然加速，一股邪火涌了上来，令他难以自持！

第二天，乘人不备他溜进金库，取走五千大洋，再次坐在王太林面前，提出一盘五千，不到两个时辰自然又是一败涂地，输红眼了的大孬一狠心，把小指头伸进嘴里咬断了。强忍着剧痛问：“这根手指值不值五千？”王太林轻蔑的瞟了他一眼。阴笑一声道：“我只能算你1000大洋，还的等你伤口痊愈了在下，要残身体也得残个值钱的地方。嘿嘿！”...

走出王太林家，大孬找了条绳子直奔树林，因为输家里的钱没有人过问，可拿军饷赌博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把绳子挂脖子上，王太林自言自语道：“人家太史公说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这他妈算个啥？”想起太史公，他忽然扔下了绳子，来到曾为他治好病的西洋医院，包扎好手伤的伤口，在下腹某处打了一针麻药，又找了把利剪揣进怀中重返王太林家。

“还想下呀，这次又要弄掉什么东西当底钱啊？”见大孬去而复返，王太林嬉皮笑脸的问。那大孬一脸沉静，并不答话，只是迅速的掏出利剪解开裤带，一声惨叫后，他将一坨血淋淋的东西扔在面前的桌子上问：“这值五千大洋吗？”男人没有这东西，死后都不能埋进祖坟，作为男人，把他看的比生命更重要，王太林连忙说：“值、值！”他的脸都吓黄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如今已经腰缠万贯的王太林，非常害怕摊上官司，他马上令人端上六千大洋和四根金条，满面堆笑的对大孬说：“这盘我认输了，你的命根子加上手指我给你六千大洋，这四根金条是我送你的药费......”

“哈哈哈！”那大孬强忍剧痛仰天狂笑道：“我那大孬岂是吃嗟来之食的下三烂？输，我要输个酣畅淋漓，赢，也要赢的光明磊落，废话少说，开棋！”那大孬用力捏住淋漓流血的伤口，慢慢的坐下来，像一座雕像一样，一脸凝重。

这一局，王太林下的非常辛苦，可以说是有生以来输的最辛苦的一盘棋，他要用最短的时间，不露痕迹的输给大孬，看着大孬的脸色一点点变白，他的心也一点点缩紧.....终于，大孬胜了二人之间唯一的一盘赢棋，他歇斯底里的狂笑道：“王太林，我赢了你，我他妈终于赢了你！”王太林上前抱起面色苍白的那大孬，厚厚的脸皮上竟有些红红的，他说：“好，大孬，你赢了我，我输的心服口服！”接着亲自帮大孬把五千大洋送回金库，并安排他住进西洋医院。

几个月后，大孬出院了，经过手术虽保住了性命，却发现自己胡子没了，喉结没了，语音变得阴阳怪气。当回到自己家时，发现两间正房已经归了别人，原来妻子觉得实在没脸过下去了，便给大孬留下了一间偏房和日用品，瞒着他卖了两间正房做盘缠，护理大孬到临出院的前几天，带着一儿一女，逃奔到了关东。

军营的头目也知道了他私挪军饷的事，看在他父亲面上没有治他的罪，但却不让大孬在这里混饭了。从此大孬浪迹街头以卖字为生，他的事迹已被书场编成段子，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人们为了一睹“棋王”的风彩，争先恐后像看耍猴一样来看他，顺便买一幅字画做凭证，用来做训导不肖子孙的话题，所以他的生意出奇的好，他在字摊前摆盘象棋，每天输赢几十文钱，倒也逍遥自在。当有人逗趣问他和王太林最后那盘棋输什么了时，已经变得寡廉鲜耻的那大孬随口便道：“输个ＸＸ！”到了现在，仍能听到街头的粗俗棋迷这么说话，这句话大概就是从这来的。

倒是王太林，经过和那大孬惊心动魄的一役后，像是变了个人，他把从那大孬手中赢来的田产房契拿出一些对大孬说：“大孬，我敬重你是个汉子，你这辈子也算毁在我手里了，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你的，你拿回去度命吧！”没想到却被大孬拒绝了：“唉，这一切都是定数，我一辈子嗜棋好赌，争强好胜，沽名钓誉，即使我没有输你，也会输李太林，张太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下高手数不胜数，输尽家财对我是早晚的事情，我不要你的施舍，我也不会记恨你，经历了这些沧桑世事后，我已经想明白了.....”

五

一天，大太监李莲英来来到此城，在书场听到了这个段子，哈哈大笑后忽然有了个想法：大孬棋艺不高，正好给慈禧做对手，且经历荒唐可笑，可逗老佛爷开心，又不用净身，还是旗人，便破格把他弄进宫里。为提醒大孬在“老佛爷”面前时刻把自己当成畜生，给他起了“可琪”这个和可骑谐音的下贱名字。

在宫里的十多年里，可琪陪慈禧下下棋，有时讲点自己的荒唐往事，经常逗得慈禧哈哈大笑，时不时的得点赏赐。一次，清政府刚刚签完一个不平等条约，心情抑郁的慈禧为了解闷儿，便和可琪下起棋来，二人弈至中盘时，慈禧抓住可琪的一个破绽吃掉一车后说：“我杀你一车！”可琪也吃掉了慈禧的一个马，顺着慈禧的话头说：“奴才杀老佛爷一马！”正在气头上的慈禧勃然大怒：“你杀我一马，我杀你全家！”就这样一句话，差点要了可琪的命。侍卫们出宫寻找可琪家属，可可琪的老爹已经被他气死，老婆儿女又不知去向，侍卫们还没有回宫复命，就赶上义和团抗洋失败，慈禧仓皇逃往热河，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可琪因此保住性命，逃往民间，直到全国解放登记户口，他才以真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政府知道他的经历后，请他参与清史研究，还受到了一些国家领导人的接见。政府还经过千辛万苦，为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妻子儿女和他团聚，那大孬享年98岁寿终正寝。

再说王太林，有钱后为富不仁横行乡里，解放后被我人民政府处以极刑，有人感叹说，如果王太林没有赢那大孬那么多的财产，也许就不会有这个下场。

“棋艺低的不如棋艺高的，棋艺高的不如不会下的！”讲述完这个故事，那大孬的儿子--已是白发苍苍的那悟真老人说。“输了是祸，赢了也未见是福，不会下棋，也就不会赌博，也就没了输赢，没了输赢，岂不没了烦恼！”

我端起茶杯道：“咱们打个赌，这杯水我是喝还是不喝？”那悟真推开屋门反问：“我出来还是进去？”会心一笑后他忽然领悟了我的用意，便道：“是啊，若论赌，天下万物都可以做赌具，又怎可怪象棋呢？好了，我明白了，从明天开始，我就和你学棋，棋本无罪，输赢本无烦恼，有罪的，让人心生烦恼的，是弈者心中的贪念，比如贪名贪利.....”

天地为枰，万事万物为棋子。弈者心中要有个正字！

全文完